Sunday, March 25, 2012

On behalf of Yiwei - collected from Yiwei's writing

攀登沙斯塔山(Mt.Shasta)


汽车在北加利福尼亚州的5号公路上已经开了2个多小时,夜渐渐地深了。大地上万籁
俱寂,只有公路上偶尔驶过的车轮声。远处的山在月光下透出凝重的轮廓,深沉含蓄
韵味绵延。山顶上飘来的浮云,时不时将悬在天穹的一弯明月遮去,投下巨大的一片
阴影。车上的同伴忙碌了一天,正在抓紧时间小睡一会,今晚我们要攀登沙斯塔山
(Mt.Shasta).


沙斯塔山(Mt.Shasta)海拔4322米,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,有大小7个冰川。在加利
福尼亚州位列第五高峰。在欧洲移民来到之前,这里曾是三个土著部落的居住地。沙
斯塔山(Mt.Shasta)在他们的信仰中有着崇高的地位。以前他们每年都要在这举行盛
大的庆典。当然,现在就是连土著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。沙斯塔山(Mt.Shasta)是一
座死火山,在过去的10000年中,平均每800年就会喷发一次;最近的4500年中,则平
均每600年就喷发一次,最近的一次喷发是在1786年。


半夜12点多,我们来到进山口停车场。不大的地方已停了十几辆车。2110米的海
拔,气温接近零度的空气寒冷清冽,一扫山下的暑气。沐浴在月色中的松林幽然静
谧,满天的繁星格外的明亮。我最喜欢看星星了,虽然一点也不懂星象。除了几个少
年时代就知道的“猎户”,“北斗”外,就不知别的了。喜欢看星星,不是想辨认星
座,全是为了感受星空的浩瀚。每次去露营,当大家都睡了,就会搬一小躺椅在帐篷
外。凝视着深邃的夜空,看着星星悄无声息地在空中闪着,那么高远,那么神秘。我
的思绪也随之飘荡在那茫茫的穹苍。


半夜1:25AM,跋涉开始了。背上十多公斤的背包,带上头盔,系好头灯,手持登山
杖,背着冰镐,在一片静寂中,我们的身影融进了无边的黑暗里。一路上林木茂
密,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原野清香,沁人心脾。山径有点曲折,但还算平坦。只
是时不时山路会被那大片的还没融化的雪掩埋,让人一时方向莫辨。由于是半夜启
程,一路上难得遇见人影。除了几声虫鸣,就是沙沙的脚步声,粗粗的呼吸声,和登
山手杖点在地上的哒哒声。偶尔的一声咳嗽,在幽幽的在林间回响,更显得夜的静
谧。我们是老登山客了,深愔慢行短停的秘诀。朋友和我轮流在前面带路,另两位同
伴则一步不拉地紧紧跟着。我静静地走着,默默地想着。


不久,远处传来了哗哗的水声。转过一个弯,跨过一条湍急的小溪。天地忽然开阔起
来。朦胧的月色下,一栋小小的石屋立在眼前。这里是我们休息的第一站,塞拉俱乐
部(Sierra Club)的露营地 – 马营(Horse Camp)。我们用了55分钟,走了3.2公
里,但海拔才上升了323米。


塞拉俱乐部(Sierra Club)是美国最资深,规模最大,最具影响力的的基层环保组织
之一。它于1892年5月28日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成立。第一位主席是著名的保护主
义者约翰.缪尔(John Muir)。塞拉俱乐部(Sierra Club)遍布美国,有几十万的成
员,它隶属于加拿大的塞拉俱乐部(Sierra Club Canada)。

稍事休息,我们继续前进。过了马营(Horse Camp)后,山上林木愈来愈稀,路面也
从土路变成了石块,又变成了冰雪。很快走出了树线,上了雪线。今年的雪特别
大,都快7月底了,厚厚的积雪仍旧覆盖着山路,灌木和小溪。只有在高耸陡峭的山
尖,雪才逐渐化去,露出了黝黑的真容,在夜幕中显得有些狰狞。一路上经常看到大
小碎石从山顶滚下,带来阵阵轰鸣声。我们踩着冻得绑硬的冰雪,顺着山坳往上
走。这条道叫“雪崩峡谷(Avalanche Gulch)”是最容易和最安全的上山路线。雪坡愈
来愈陡,还稍有点滑,不过还能对付。我一步一步地尽量踩着前面人留下的脚印/脚
窝。走着走着,在翻过了一个海拔2775米的小陡坡 - 登山者峡谷(Climber's
Gully)后,发现后面人不见了。原来他们耽心路滑,正在坡下忙着套冰爪。


半小时后,又翻上了一个长长的小山坡,从这里终于看到了远处不时闪过的点点灯
火,那就是最高的宿营地 - 海拔3170米的海伦湖(Helen Lake)。再往上是一片陡峭
的雪坡,雪坡上是一道刀脊似的石崖,屏风般横在山顶。在月光下,是那么遥不可
及。这就是通往山顶的必经之路,人称 “红崖”(Red Bank)。山坡上,除了几个滚下
来的大小石头,一片白雪皑皑。没有草,没有树,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登山者的头灯在
移动。回首山下,无边的松林,沉睡的小城,还有远处那一泊银光闪烁的小湖透着生
机。和身边两侧的孤零零的光山秃石的产生了鲜明的对比。


走着,走着,脚愈来愈沉重,身上的内衣也早已湿透。同伴们疲惫的身影也渐渐隐谧
在了黑夜里。不能停下来,一停下那透着冰雪寒意的山风,吹在汗湿的衣服上,令人
寒彻肌肤。只能慢慢的边走边等。


很快,一绺晨光从沉沉的黑幕后里钻出,将那遥远的天际线上的那条青色的云带上描
上一条浅玫瑰色的边,开始是细细的,淡淡的。尔后渐渐扩散,色彩也加重了,有橙
色、紫色,黄色,绛色 ….,似一条长长的纱巾,飘在远方的群峰之上。映的大地也是
一片橙红。紫色的天空还零落地挂着几颗星星,最亮的一颗在东半边的天上,不知那
是不是“启明星”。我赶紧停下脚步,掏出了相机,在寒冷的晨风中,用冻得颤抖的双
手留下了这“天亮时刻”。


终于在5:15AM到了海伦湖(Helen Lake)营地。找了一块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头坐
下,开始吃早饭。所谓早饭就是自制的草莓酱+花生酱三明治。吃罢早饭,同伴们还没
到,索性不等了。套上冰爪,把登山杖换成冰镐,独自冲顶。


从海伦湖(Helen Lake)到“红崖”(Red bank)是整个登山旅途里最艰巨的一段。短
短1.6公里,就要爬升743米。仗着骑自行车练就的大腿力量,不走“之”字,而是看准
前面人留下的脚窝,提腿抬足,象上楼梯般,直冲山顶而去。可惜有时脚窝就会突然
地没了,只有一片光溜溜的冰坡。这时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步履维艰。我得侧着
身,用脚侧面卡进冻得硬硬冰雪里,落地踩实了,把身体重量移上去。再两脚交
错,开始下一步的周而复始。由于坡太陡了,虽然有冰爪,也要十分当心脚下打
滑。一旦打滑了,再处置不当的话,滑下个几百米是小意思,一溜到底,成了人体导
弹都是有可能滴。几年前,第一次登这山时,还专门练了好久用冰镐止滑的技巧。幸
好还从未有机会用到过这个技巧。这段路我整整用了2.5小时。浑身的力量好象都搭上
了,缺氧的头疼与瞌睡交替着噬啮疲惫的身躯。每一步都沉甸甸的。三步一喘,五步
一停。据说一年大约有15000人登山,只有1/2能到顶。半途而废的,除了绝大多数是
天气的原因外,其余就是在这段陡峭的山路上嘎然而止,梦断“红崖坡”了。


在快到“红崖”(Red Bank)时,天空已经放亮,太阳把整个世界罩在灿烂的阳光
下。雪地此时变得十分的耀眼,得赶快戴墨镜和擦太阳油了。 可坡这么陡,沉重的背
包拿上拿下实在是不方便,万一不小心包里的东西掉出来,一准会一直滚到海伦湖
(Helen Lake)了。只好眯着眼,咬着牙爬到了海拔3900米的“红崖”(Red Bank)下
才休息。


“红崖”(Red Bank)就是一个近乎垂直的悬崖,有五六个宽不过丈余豁隙可以通
过。豁隙里的山道更陡,冰冻得更严实。我弓着腰,借助着冰镐,一点点的往上
挪。顺着豁隙望回去,两侧蜿蜒的萨金特山脊(Sargents Ridge),和卡萨沃山脊
(Casaval Ridge),波浪般相接着伸到山下,消失在了绿绿的林海里。两条山脊中的
山坳就是那片刚跋涉来陡坡。从这里看海伦湖营地,只剩几个五颜六色的斑点了。陡
坡上正有不少蚂蚁般小黑点在缓慢的向上移动着。


过了“红崖”(Red Bank),还有一段123米高的陡坡。上到坡顶,又有一座160米高的
小山 - 海拔4194米的“痛苦山”(Misery Hill)横在面前。“痛苦山”(Misery
Hill)的名字可真是恰如其分。在你千辛万苦的过了陡峭的“红崖”(Red Bank),以
为可以轻松了,结果还有一长段陡坡。上到坡顶,想想峰顶也该近了吧。又来了一座
山挡在前面,还是看不到峰顶。而高山反应和一夜攀登的疲乏又相继袭来,这时全靠
是毅力和信心了。

蓝蓝的天幕上镶嵌着一轮灿烂的太阳,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微风的恬静和耀眼的光亮
中,雪山上一切都是那么晶莹和洁净。脚下偶尔也会飘过一缕浮云,飘渺而虚幻。这
真是一个理想的登山日。盘盘曲曲的山路上,已经见到陆续返回的登山客。每个下来
的人经过时都会热情地鼓励说:“马上就要到了,顶峰就在前面!”我知道离顶峰真的
不远了。心跳得着实厉害,一夜的无眠,8个多小时的攀登,加上高山缺氧让人有点昏
昏欲睡,可为了达到12点登顶的目标,还是尽量加快了步伐。随后的时间,思维几乎
停滞。只记得自己在山路上走呀走。

突然间,沙斯塔山(Mt.Shasta)的顶峰出现了。越过前面那一小片的平地就是百米多
高,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顶峰了。七月下旬的火山岩上居然还缀满了冰凌与雪。我
急切地在乱石堆里摸索着,向山顶的最高处辗转逼近。好象走了很久,但顶峰的天际
线似乎永远在前方两百米。终于,在爬上一块大石后,那个锈迹斑驳的小铁盒子,那
个每个登顶者写下感言的小铁盒子出现了。见到它,意味到顶喽。看看
表,11:52AM。一时心中五味杂陈,难以言表。


登上山顶,放眼四眺,一览众山小的壮丽驱散了一路的艰辛和疲劳。白皑皑的雪山在
脚下,云朵在脚下,森林在脚下,遥远的地平线在脚下……整个世界都在脚下。右侧不
远处是美国最长和最活跃的惠特尼冰川(Whitney Glacier),它有近2公里的长
度。常年不化的冰川,沿半圆锥的切面伸展下来,直奔到北面的山坳里。冰川上有着
一条条长长短短的神秘的冰缝,泛着悠悠的蓝光,如仙境般迷幻。好几次我都想走过
去看看,可惜没有同伴。而在顶峰的另一侧,一缕缕细细的硫磺烟雾从当年的火山口
里缓缓上升。在 1875年,约翰.缪尔(John Muir)登顶后,遭到忽然而降的暴风
雪,几乎冻死。多亏他蜷缩在这个火山口边上,才安然度过了那个晚上。


签完名后,没急着下山。独自坐在了山尖的大岩石上,静静地感悟着大自然的造
化,享受着大自然无言的美,“风景本天成,有缘方赏之”。来了很多次,为什么还是
让人如此神往?是山的清韵,雪的皎洁,还是冰川的深奥?是原始的宁静,拼搏的收
获,还是生命的感悟?在这个远离喧嚣都市,远离繁华的旷野,我找到了一片属于自
己的世界。也许我永远不会摒弃一切,做一个真正的东篱采菊人。一杯淡酒,一壶菊
茶,太清苦。一叶扁舟,一件蓑衣,太孤寂。我宁愿常常从现实生活中溜出来一小会
儿,像那朵山间里小小的云,随着轻风慢慢飘着。从山坳升到山尖,自由自在,带着
一份淡淡的超然。


1:00PM,该是下山的时候了。从飞逸的遐想中惊醒,背起背包,依依不舍地向山下走
去。此刻,风和日丽,云淡天高,多么好的登山天气!

再见了沙斯塔山(Mt.Shasta),明年再见!

Wednesday, March 21, 2012